时下的教育界,很多人自认为在进行着的教育批评或教育随笔写作,其实乃是大文化意义或泛文化意义上的教育批评或写作。但有意思的是,这样的批评与写作却被赋予了深刻性,尤其是在一些“新生代”教师那里,这种所谓的“深刻性”变得非常有深刻感与气势感,在本身就显得思想贫弱与哲学贫困的教育界,显得极有“深度魅力”。也因此,我们常常看到,这些教育论者因而沉醉在这种教育批评里,大有一种指点迷津、率领潮流的理论快感。曾几何时,我们也曾看到另一类在宏大话语中沉醉而恋恋不舍的人们。当然,继起的“新生代”们似乎比他们的上一代更加具有锋芒,我说你是你就是,我说不是就不是,我说你是教育家你就是教育家,我说你不是你当然就不是。这仍然是一种宏大话语,这种宏大话语激励了万千教师,并让这么多教师长久地陷于一种思想杂陈、莫衷一是、原则缺失的理论眩晕中。甚者,因此而丧失了批评的立场及教育的原则。至于批评方法则早已以一种快意恩仇式的率性替代了教育的理性,不独反思自己已不可能,对自身之外的诸多教育现象,也失却了最起码的评判标准。这方面的例子实在举不胜举。譬如,2004年几乎全年度的对“那一代”的讨论,完全失却了应有的理性。身在漩涡中心的论者,固然有着某种不冷静,年底又因为朱永新在一篇对话中表明某种立场与态度时,引发了很多反面的议论,更多的旁观者所持的论点,早已没有了批评的原则与风度了。再如,关于课程论的讨论,在新课改已经推进了差不多四年之后的今天,仍然有许多似是而非的理论,让教育实践者们陷入一种茫然无所适从的眩晕境地。
这种讨论,已经远离了教育,对教育传统的传承也起到了一种阻隔的作用。教育已经被杂陈的人文思想所挟持,而少有清醒的学者站出来,表明某种思想其实并不能适用于教育。譬如说,十七世纪的大科学家、大思想家帕斯卡的哲学名著《思想录》中“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,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,但他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”一句,被无数人援引,所有人一夜之间都成了会思考的芦苇了。这句话当然没有错,但是,所有人都这样定义着人,显然有点荒谬。再如,关于后现代的哲学,在我们很多人并不懂得让·利奥塔、德里达和福柯这些大思想家的本质内涵时,就反复将他们的话片言只语地加以援引使用、复制、粘贴,以表明白己的学问渊深。更有甚者,某些青年教师,单纯地以这些思想家的话当作某种价值判断与价值观的标准。
这种“思想的芦苇”长满了教育思想的领地,这种虚假的繁荣却让很多人产生了一种思想的豪富感。今天指点江山,明天激扬文字,后天臧否人物,明天月旦事件,言论之自由,思想之独立,已逐渐演变为一种新的独断,由文学界、思想界开始,现在蔓延到教育界。